连枷是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木条构成,用来拍打谷物、小麦、豆子、芝麻等农作物,使其籽粒脱落下来。连枷的制作很有章法,爷爷对此颇有心得。每到闲冬时节,爷爷便铺开战场,坐在墙角里,一边晒着太阳,一边编竹萝、修连枷。平排的木条由5根大拇指般粗的枝条组成,这些枝条都是爷爷精挑细选的。先要在炭火上烤,使树枝的皮与干紧密结合,避免在拍打粮食时树皮脱落;烤好后,就用一袋粮食狠狠地压住,令其挨紧拉直。过几天,爷爷就开始把这些枝条串成一排,串枝条的绳索是牛羊皮。长柄和这一排木条之间尺寸是很有讲究的,就像数学里的黄金分割线一样重要,依照正确的尺寸安装,连枷节力好用,能拍打更多的粮食。在长柄的一段钉一个带孔的耳朵,用一个带有枝节的树枝做轴,把一排木条紧紧束缚在轴上,插入带孔的耳朵,连枷就制作成了。
打连枷需要力气,也需要全身协调、动作连贯,还需要技术。首先要一扬一抡,扬起连枷,让木排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当木排到最高点处,在空中稍作停滞,整个身体也随着弧线挺直,然后使劲抡出去。这时身体随之前倾,以便给木排足够的惯性,使它落地时更有力道,使更多的籽粒脱落。紧接着就是一收一送,木排落地后的刹那间,双手紧紧握住长柄往回一收,木排就离开地面,瞬间再将双手送出去,连枷就会划起弧,如此周而复始……打连枷可以是一人、两人,也可以是多人。在我的记忆里,村里大多4人一组,两两成对,面对面站着,此起彼落,声音富有节奏。每组连枷的挥动和落下整齐划一,人们的脚步随着拍打的节奏移动着,一板挨着一板,不会遗漏半点,保证颗粒归仓。
宋代诗人范成大在诗中写到:“新筑场泥镜面平,家家打稻趁霜晴。笑歌声里轻震动,一夜连枷响到明。”我想诗人除了感受到丰收的喜悦外,一定也悟到了连枷声里节奏的秘密。连枷的声音是值得深究的。有一次,我和父亲一起打连枷,感到筋疲力尽的时候,父亲将我从连枷队伍里拉了出来。在他歇息的片刻告诉我:“你的连枷声不合群,很明显是出工不出力。”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了父亲的判断,也悟到了连枷声里的秘密。大家一起打连枷,连枷声要同时响起,而且声音基本一致,否则就是偷懒省力。如果遇到好收成,粮食颗粒饱满,连枷落地是“砰、砰”的响声,感觉很有力、咄咄逼人;连枷落地发出“啪啪”或者“噗噗”声,那一定是遇到了薄年或者籽粒多数已经脱离。打连枷时,行家里手一定能撑得住气,声音像在降一场中雨,节奏平缓、匀称;而刚学着打连枷的人,动作时快时慢,像雷阵雨的雨滴杂乱无章……这连枷声里,细细听来,竟充满着无穷的乐趣。
连枷作为一种简单的农具,已光荣完成了它的使命,退出了历史的舞台。前不久,我回老家一趟,无意间听到亲切的连枷声,循声而去,发现它还没有被乡亲们彻底遗弃。因为,对于一些种植很少的农作物,连枷依旧发挥着它的余热。见到连枷,我迅速从乡亲手里夺过来实实在在地秀了一把。此刻,打连枷不再像我小时那么沉重、费劲,而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,用家乡话相互倾诉着,把乡愁拍落了一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