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永金和马学霞夫妇正在为儿子孙成宇的工作苦恼不已。
23岁的孙成宇这个夏天就要从吉林铁道职业技术学院毕业,现在已经和中铁九局签约。按说毕业之后找到了一份正式工作已经很好了,但是他对这份工作不满意——实习期工资只有1000元,转正每月2000多元。不过,这份工作能为孙永金一家带来除种地外的唯一一份收入。
但是,从签约到现在孙成宇一直在家里等待着——单位没通知他立刻去上班,因此,要想领到第一笔工资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。
儿子在家闲着,孙永金很是焦急,虽然家里多一个帮手,但他宁可不要儿子帮忙。
1. 盼望粮价涨
孙永金家住吉林省德惠市达家沟镇八家庙村,离松花江只有12里。不过,要到长春得坐两三个小时的车,绕一大圈,且中间有段坎坷不平的土路。
孙永金女儿早早出嫁,外孙今年都已经9岁了。这个三口之家有1.75顷地,1间房子,1条小狮子狗,五六只鸡,这些几乎是所有的家当,最值钱的还就是这1.75顷的土地。
家里仅有的一间房子一分为二,烧饭在外屋,居住在里屋。东北春天风比较大,烟排不出去,满屋子都是烟雾。房间过道两旁堆满了一袋袋化肥,少说有几十袋。孙永金告诉记者,已经给地里施了一些化肥。他家的1.75公顷地,每年要吃掉2吨多化肥。每年在化肥上得花7000块,随着肥料价格上涨,花销还在不断扩大。钾肥一袋270元,马学霞觉得贵,但是二胺更贵,去年一袋卖254元,今年就已经涨到288元。
在这块地上投进去的钱还不止这些。玉米(2385,6.00,0.25%)在收割后会留下令人头疼的玉米茬,大型灭茬机1垧(1垧等于1公顷)750元,下肥还得再加50元。播种孙永金采用大包的形式,购买从播种到收割的全套机械化服务,每垧地1000多元。如果不是大包,农机上的花费更多,光把玉米拉到家里一趟就得50元。加上种子、化肥、农药,1.75公顷地每年要投入将近2 万元。去年玉米价格大涨,孙永金有4万多元的高收入,刨去成本净收入2万多元。虽然玉米价格在涨,但孙永金总觉得种子、化肥价格涨得更快。妻子马学霞说,去年粮贩到村里收购玉米每斤1块钱,前年5毛钱。不管当年的价高价低,为了维持家里的开支,他们只能在当季卖出去。
2009年,全国粮食直补、农资综合补贴、良种补贴、农机具购置补贴四项补贴约为1230.8亿元。然而,这些补贴落到千千万万农户手里,却显得有些尴尬。孙永金一家三口人、1.75公顷地,每年拿到的良种补贴、农业直补加起来有4000元左右,此外,家里几乎没有其他收入。
老实的孙永金在面对记者的时候一个劲说,看能不能让国家多给补贴点。不过,孙永金和马学霞两口子都觉得增加补贴不如让粮食多涨价。
这笔补贴村子里不种地的人也能拿到,而且数目都差不多。有些出去打工的就把地租给别人,一年下来除了打工挣的之外,还坐享一笔国家补贴。这让很多人感到不公平,国家的补贴政策应该是鼓励多种粮的,这样一来岂不是又成了“大锅饭”?
就在他们盼望玉米价格往上涨的时候,中国从国外大量进口玉米的消息传来,孙永金不知道今年秋天粮贩子再来村里收玉米时会报什么价。
2. 高额医药费拖累
除了给儿子上学花钱外,孙永金自己看病还得花钱。两年前他患上脑血栓,在长春住院花了1万多元。这可能是他在自己身上花钱最多的一次,因为平时他连抽的烟都是自己卷的。
那次住院本来医院建议开刀,但孙永金不同意,他怕万一自己出事家里没人管。最后医院只能通过打针疏通脑血管,谈起那针药孙永金仍心疼不已,“真贵啊,一针就四五百!”
马学霞当时没敢告诉老公住院花了多少钱,只说花了两千块,孙永金就多住了两天,事后得知花了1万多块,他特别后悔。
虽然有农村医保,但医保限制范围,在德惠市看病能报60%,在长春只能报销40%。住院费不能报,很多费用报不了,这次住院只报销了150元。
孙永金的病虽然好转,但却落下后遗症,脑血管堵塞压迫神经,双腿行动不便。他每天都离不开药,最贵的药一瓶52元,一年下来药费4000多元。这些药除了头痛片以外,大多是医保没办法报销的。
病痛的折磨让孙永金觉得日子苦不堪言,表面上看着身体挺好,但干活费劲,行动不方便。虽然喝酒抽烟对自己的病情不利,但也算是少有的一
种享受。
忙完农活和家务,尤其是4月底春播后,孙永金便闲了下来。村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都出去打工了。要不是身体不好,孙永金也会去。说起打工的收入,他颇为激动,“打工比种地挣得多,打工一天最少能挣100块!”
留在家里,孙永金只能靠土地生活。镇上有一些扶贫致富项目,村里也有农机合作社,但是孙永金说要致富也得先有本钱投资,一台农机最少得十多万,自己这些年供孩子上学都不够,哪里能拿出那笔钱。
3. 希望儿子脱离农村
即将毕业的孙成宇是这个家的希望,也是全家人奋斗的核心。工作、房子、婚姻,这些都像一道道坎一样,摆在孙永金一家人面前。
虽然儿子也算是有工作了,孙永金还是很着急。因为这份工作在他看来不那么靠谱,而且在铁路上很辛苦。他设想最好是给儿子在长春市谋份工作,离家也近。
沉默、腼腆的孙成宇也想在长春找工作,因为女朋友就在这个城市。但是他学的专业是铁道通信信号,这个专业除了适合铁路工作外似乎与其他的工作都无法对口。
即使有单位想聘用,他还面临着另一个现实的难题,现在的签约单位不放人,要想解约必须支付高额的违约金。
孙永金四处托人给儿子打听工作的情况,哪怕花上几万块钱都愿意,“我高低得把他整出去,不能念完大学又回到农村,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让他再上农村来。”
孙成宇上学已经花去这个家庭十几万元的积蓄,工作却还没个好的着落。
儿子的工作不是孙永金唯一发愁的,还有进城买房的问题。从去年到现在,长春市的房价已经从每平米6000多元涨到7000多,孙永金连连慨叹“整不起”,马学霞也只能无奈地说“没招儿”。就算在农村盖房,也得花五六万元,而且还在涨价。不过夫妻俩都不愿意孩子回来。
“最好上外边去,要不咋能供他念书。要不供他念书,那些钱早都给他结婚了,我们也就消停了。孩子以后再有孩子不就脱离农村了。”马学霞觉得,即使儿子现在要成为城里人还很困难,但是到孙子辈肯定会实现这个梦想。
儿子结婚虽然是全家的大喜事,但想到结婚的开销,孙永金和马学霞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在达家沟镇一带,彩礼一般都在10万元左右,马学霞慨叹给儿子娶不起媳妇。
现在他们的打算是,一边让孙成宇自己工作挣钱,一边由孙永金夫妇俩省吃俭用再加上种地卖粮攒点钱,三四年后争取把婚事办了。而结婚的前提之一是要在城里买房,这又绕回到上一个难题。
今年54岁的孙永金不知道种地这份活自己还能干几年,“干不动就不种了。”他边卷着另一根纸烟边低声喃喃着。
然而,不种地哪里来钱给儿子买房、结婚?在夫妇俩看来,不管粮价如何降,也得种地,不种地干啥?